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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事,也只有这位刘处才能做得出来。

...

京城,西城区。

铁道部大楼,运输局局长办公室。

项辰光正在批阅文件,手边的茶杯冒着袅袅白烟。

门被敲响。

助理小妹抱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走了进来。

“局长,有份加急件。”

项辰光头也没抬,笔尖在文件上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。

“放那吧。”

“是国外的件。”

小妹补充了一句。

项辰光停下笔。

他抬起头,扫了一眼那个纸袋。

上面贴满了花花绿绿的邮票,邮戳上印着一只黑色的鹰徽。

地址栏是一串德文。

Stuttgart(斯图加特)。

“德国寄来的?”

项辰光放下笔,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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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没订国外的资料。”

“寄给‘动联办’的。”

小妹把纸袋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。

“收件人是谈判技术小组,刘清明副组长。”

项辰光愣了一下。

随即笑了。

“这小子。”

“人都跑到东北去了,快递倒是寄到我这儿来了。”

他挥挥手,示意小妹出去。

办公室门关上。

项辰光拿起那个纸袋,掂了掂。

很沉。

至少有两斤重。

刘清明去东北快一周了。

这一周,这小子就像石沉大海,连个汇报电话都没打过。

隆安那边的情况,项辰光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。

不好搞。

烂摊子太大,人心散了,队伍不好带。

他拿起电话,拨通了隆安客车厂厂办的号码。

转接招待所。

几声嘟嘟的长音后。

电话通了。

“喂?”

听筒里传来刘清明的声音,带着一丝慵懒,像是刚睡醒,又像是刚洗完澡。

“是我,项辰光。”

电话那头顿了一秒。

紧接着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。

“项局。”

刘清明的语调变得正经了一些。

“您找我?”

“我不找你,你是不是打算就在那边扎根了?”

项辰光靠在椅背上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。

“这几天跑哪儿去了?”

“下基层,锻炼去了。”

刘清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。

“隆安这地方,比我想象的还要火热。”

“不管是天气,还是人心。”

项辰光放下茶杯。

“怎么说?”

“一言难尽。”

刘清明叹了口气。

“回去了我会交一份详细的报告。”

“不过我可以先给您透个底。”

“情况很糟糕。”

“设备老化是一方面,更要命的是那种‘等、靠、要’的大爷心态。”

“国企有的毛病,他们全有。”

“国企没有的毛病,他们也有。”

项辰光眉头微皱。

这和他掌握的情况差不多,甚至更严重。

“没救了?”

“有救。”

刘清明的话锋一转。

“市场化,竞争化,这事部里已经在做了,不过现在有个很好的契机。”

“那就是这次的国际招标。”

“但这药太苦,得有人按着头让他们喝下去。”

项辰光笑了。

笑声爽朗。

“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办法。”

“那我就等着看你的报告。”

“如果连你这个发改委的干部都这么说,那部里这次下决心整顿,也有了依据。”

刘清明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:“您这是想拿我当枪使。”

“项局,我不怕得罪人。”

“但我这枪要是炸了膛,您得负责收尸。”

“放心。”

项辰光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。

“只要你的报告分量够重,这把枪就炸不了。”

“说吧,你想提什么条件?”

“别跟我说你大公无私,我不信那一套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。

“您太客气了。”

刘清明也不藏着掖着。

“我哪敢提什么要求。”

“就是以后方便的话,照顾一下清江省。”

“我们黄书记不容易,这次也是诚心想把事办成。”

项辰光挑了挑眉。

这小子。

格局不小。

不为自己求官,不为自己求财。

反倒是为了老家的地方官求情。

这不仅仅是讲义气。

这是在铺路。

“好家伙。”

项辰光笑骂了一句。

“你是真敢开口。”

“黄书记我见过,是个能干事的。”

“只要他们联合云州局拿出一份合理的规划书,我这里没问题。”

“得嘞。”

刘清明的声音明显轻快了不少,项辰光这么说,就是肯帮忙了。

以他在部长心里的地位,再加上新部长的清江人身份。

这事有谱。

“有您这句话,我就知足了。”

“我替清江的干部群众谢谢您。”

“少贫嘴。”

项辰光收敛了笑意。

“好好工作,把这次谈判拿下来,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。”

话题转到了正事上。

“听说法国人到了?”

“刚到。”

刘清明说。

“正在厂部会议室呢。”

项辰光有些意外:“怎么,听你的意思,你没去?”

按照惯例,这种级别的谈判,我方代表应该全程陪同。

“没去。”

刘清明回答得很干脆。

“我让彭总工去接待了。”

“而且我让他转告法国人,今天不谈了,让他们回酒店倒时差。”

项辰光愣住了。

这不合规矩。

甚至可以说是失礼。

阿尔斯通是世界轨道交通巨头,这次来华谈判,部里是很重视的。

“你这是唱的哪一出?”

“小策略而已,您肯定明白。”

刘清明语气平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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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尔斯通这次来的总裁皮埃尔,是个硬茬。”

“典型的法式傲慢。”

“如果我们表现得太热情,太急切,还没上桌就已经输了一半。”

“得晾晾他们。”

“让他们知道,现在是买方市场,不是他们施舍技术给我们。”

项辰光沉默了。

他在脑海中推演着这种策略的可行性。

风险很大。

但如果奏效,收益也很大。

“你有把握?”

“我有资料。”

刘清明说。

“我之前向您申请过一笔经费,委托欧洲的一家咨询公司做了背调。”

“阿尔斯通是我的第二家目标。”

“对方效率很高,我让他们办了个加急,刚刚收到。”

“皮埃尔这个人的性格缺陷、谈判风格,甚至他最近在公司内部面临的业绩压力,我都一清二楚。”

“先聊着吧。”

“没准聊着聊着,就能聊出感情呢。”

项辰光深吸了一口气。

这小子,那是去谈判的。

这分明是去打仗的。

情报工作做得比国安还细。

“你的思路很好。”

项辰光给予了肯定。

“就按你想的办。”

“别太不给他们面子,别的你自己看着办。”

“谢谢项局。”

“还有个事。”

项辰光看了一眼桌上的牛皮纸袋。

“部里今天收到了一个从斯图加特寄来的包裹。”

“收件人是你。”

“这份资料,是不是也是你的那个欧洲咨询公司发来的?”

电话那头顿了一下。

“应该是。”

刘清明说。

“那是关于西门子的。”

“里面应该是一些技术资料,可能还有一些内部关系图谱。”

“我还没看过,具体内容不太清楚。”

“您可以打开看看。”

“西门子的技术资料?”

项辰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。

“你搞到了西门子的技术资料?”

“怎么可能。”

刘清明笑了笑,语气很轻松。

“那是人家的核心机密,哪能这么容易搞到。”

“估计也就是一些公开的宣传册,或者是稍微详细一点的产品说明书。”

“您先看着,我要是再不去会议室露个面,彭总工该顶不住了。”

“行,你去吧。”

项辰光挂断了电话。

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。

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发出轻微的咔哒声。

项辰光拿起桌上的剪刀。

刀刃插进牛皮纸袋的封口,轻轻一划。

“刺啦”一声。

封口裂开。

他倒转纸袋。

一摞厚厚的文件滑了出来,落在红木办公桌上。

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项辰光拿起最上面的一份。

全是德文。

但旁边贴心地附上了中文翻译。

只看了一眼。

项辰光的手就抖了一下。

这哪里是什么产品说明书。

这是西门子轨道交通事业部的内部架构图。

详细到了每一个项目组的负责人,每一个核心工程师的名字,甚至还有他们的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。

他翻开第二页。

是一份名为《ICE-3型高速列车牵引系统技术参数详解》的文档。

密密麻麻的数据。

变流器的开关频率。

牵引电机的转矩特性曲线。

甚至还有控制软件的底层逻辑框图。

项辰光越看越心惊。

越看越觉得后背发凉。

这绝对不是公开资料。

这是核心机密。

是西门子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。

他快速翻动着文件。

转向架的设计图纸。

空气弹簧的刚度测试报告。

制动系统的故障模式分析。

每一份文件,都像是一枚重磅炸弹,在他脑海中炸响。

有了这些东西。

铁道部在接下来的谈判中,就等于开了天眼。

对方的底牌,底裤,全都暴露无遗。

我们可以精准地知道他们的技术短板在哪里。

我们可以知道他们的成本底线在哪里。

甚至可以知道他们最害怕失去什么。

项辰光翻到了最后一份文件。

这是一份西门子内部的战略备忘录。

标题是:《关于向华夏出口高速列车技术的风险评估》。

上面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。

翻译只有短短几行字:

“鉴于华夏市场的巨大潜力,建议采取‘整车出售,技术封锁’的策略。”

“严禁转让任何核心制造工艺。”

“严禁开放源代码。”

“华夏不具备消化吸收先进技术的能力,只需将其作为倾销市场。”

项辰光死死盯着那几行字。

脸色铁青。

傲慢。

刻在骨子里的傲慢。

德国人把华夏当成了待宰的羔羊。

只想卖肉,不想教你怎么养羊。

“好一个西门子。”

项辰光把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。

震得茶杯里的水晃了出来。

他站起身,走到窗前。

窗外是京城灰蒙蒙的天空。

但他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。

有了这份资料。

不管是法国人,还是德国人。

这盘棋,攻守之势异也。

他转过身,看着桌上那堆仿佛还在散发着热气的情报。

脑海中浮现出刘清明那张年轻、英俊,却又深不可测的脸。

这小子说他“没看过”,“不太清楚”。

鬼才信。

这分明是他早就布好的一颗雷。

一颗足以炸翻整个谈判桌的惊雷。

项辰光拿起电话,想再给刘清明拨过去。

手指悬在半空。

又放下了。

不用打了。

他已经明白了刘清明的意图。

这份资料,就是刘清明交上来的投名状。

也是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。

项辰光重新坐回椅子上,拿起那份关于西门子傲慢策略的备忘录。

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
既然你们想玩。

那我们就好好玩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