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滴答......

滴答......

规律的电子音,像是某种仪器的提示音,穿透了厚重的黑暗,将张杭逐渐拉回现实。

张杭觉得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,费力地睁开,视线里是一片模糊的白色。

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,光线柔和,却看不清具体的东西。

他眨了眨眼,又用力闭了闭,再睁开时,景象才慢慢清晰起来。

纯白色的天花板,没有任何装饰,简洁得有些冰冷。
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,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。

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,看到旁边立着的金属杆,上面挂着半袋透明的液体,管子连接着他的手背。

“医院?”

一个认知浮现在还有些混沌的脑海里。

我怎么会在这里?

张杭试着动了一下身体,瞬间,一股散架般的酸痛感席卷全身,从四肢百骸传来,特别是后腰和背部,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一样。

喉咙干得冒火,吞咽口水都带着刺痛感。

“草!”

记忆的闸门终于被冲开。

‘我是张杭。’

‘三十七岁,鹤城林祥食品公司的营销主管。’

‘昨晚......不对,不知道是多少天前了。’

‘我刚和王紫嫣那个心机婊分了手。’

‘就在王都酒吧门口那个十字路口,绿灯亮着,我唱着李白过马路,然后......然后就被一台像疯狗一样冲出来的红色特拉斯给撞了!’

“妈的!”

张杭心里暗骂一声,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:

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!”

“没死就行!”

只是......

真他妈的憋屈!

和王紫嫣拉扯两年多,钱花光了,感情也耗尽了。

好不容易看清她那伏地魔的真面目,果断分手,想着去挥霍一下,祭奠死去的爱情和钱包,结果还没走到地方就先被祭天了!

“唉,人到中年,命不由我?”

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。

三十七岁了,要钱没钱,要事业没事业。

谈个女朋友还是个坑货,现在连过个马路都能被撞进医院。

这人生,是不是也太失败了点?

但下一秒,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出来。

“错了!”

张杭在心里对自己说:

“去他妈的命不由我,我命由我不由天!嘿嘿。”

苦中作乐也好,自我安慰也罢,总比沉沦在自怨自艾里强。

没死,就是最大的本钱。

张杭再次尝试,忍着酸痛,用手肘支撑着,慢慢坐起身。

环顾四周,发现这病房环境相当不错。

不是那种挤着好几张床的普通病房,而是单间,宽敞明亮,窗明几净,旁边还有沙发和独立卫生间。

窗外的景色......好像是鹤城那家很有名的华盈私人医院?

“私人医院?这么高档?”

张杭愣了一下,心里盘算起来:

“撞我的那家伙,看来是个小富婆?”

“开特拉斯的,条件不差。”

“给我安排这么贵的病房,还算有点良心。”

他甚至荒谬地想起网上那个追尾必嫁的梗,随即自嘲地笑了笑,怎么可能。

他想找手机看看时间,或者刷刷新闻打发时间,却发现床头柜上空空如也,什么都没有。

身上穿的也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。

“连个电视遥控器都没有?这也太无聊了。”

张杭无奈地重新躺回去,盯着天花板那盏造型别致的吸顶灯,开始胡思乱想。

公司那边怎么办?

请假了没有?

医药费谁出?

王紫嫣知不知道我被她克进医院了?

过了大概有七八分钟,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。

张杭扭头看去,是老妈王彩霞端着一个水杯走了进来。

“妈......”

张杭刚开口喊了一声。

却见王彩霞看到张杭坐起身,眼睛瞬间瞪大,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,手里的水杯啪嚓一声掉在地上,温水溅了一地。

她甚至没去管地上的狼藉,只是指着张杭,嘴唇哆嗦着,然后猛地转身,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出去,还带着哭腔喊了声:

“醒了!他醒了!”

什么情况?

张杭完全摸不着头脑。

“我妈这是怎么了?看见我醒了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?难道我昏迷了很久?还是伤得很重她以为我醒不过来了?”

老妈应该第一时间冲进来问自己啊,怎么还跑了......

一分钟后,老爸张承文和老妈一起冲了进来,两人眼睛都是红的,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。

他们身后,跟着一位看起来老态龙钟、但眼神锐利的医生,以及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。

“醒了,儿子你醒了,呜呜呜......”

王彩霞扑到床边,一把抓住张杭的手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,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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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爸站在床边,这个一向沉默寡言、性格内敛的男人,此刻也是泪流满面,他用力地点着头,重复着:

“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啊......”

他的手放在张杭的肩膀上,有些颤抖,却又异常用力,仿佛在确认张杭是真实存在的。

看着他们这副模样,张杭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,又酸又涩。

都三十七岁了,不仅没让他们过上一天好日子,没成家立业让他们抱上孙子,反而还让他们为自己担惊受怕,哭成这个样子。

一股浓烈的愧疚感淹没了他。

“对不起,爸,妈。”

张杭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哽咽:

“让你们担心了,我现在没事儿了,真的。”

张杭努力挤出一个笑容,想让他们安心,却让二老的眼泪更是哗啦啦的流淌。

张杭感同身受,也忍不住掉了眼泪。

那位老医生走上前来,示意父母稍微让开一点。

他开始用小手电照张杭的瞳孔,用听诊器听心肺,又让张杭活动一下手脚,询问感觉。

“张先生,请问你现在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?”

他的声音平和,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
“没什么特别难受的,就是浑身疼,跟散了架似的,特别是腰和背,酸疼得厉害。”

张杭老老实实地回答,不敢有丝毫隐瞒,毕竟身体是自己的。

医生点点头,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,然后话锋一转,开始问一些看似不相干的问题:

“你在什么地方被撞的,还记得吗?”

“记得。”

张杭立刻回答:

“就在王都酒吧门前那个十字路口,我是绿灯过去的,一台红色的特拉斯,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冲过来了,速度挺快的。”

张杭顿了顿,补充道,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:

“对了,我记得特别清楚,当时我被撞倒后,好像胸口和脖子被什么东西掐住了,完全没法呼吸,憋得我以为自己死定了,后来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过来,好像在我胸口按了按,不知道怎么弄的,我就能喘上气了,是他救了我。”

老医生认真地听着,继续追问:

“你的运气真不错,你为什么去那里?是公司应酬吗?”

“是啊。”

张杭觉得这问题有点奇怪,但还是回答了:

“公司在那边有个饭局。”

“什么公司?”

“林祥食品公司啊。”

张杭更加疑惑了。

这跟我的伤势有什么关系?

这老医生,难不成就是鹤城本地的‘高手’?

一般大家都说,在鹤城看病,一个感冒都建议你开刀检查......

一时间,张杭有点忐忑不安,自己该不会被误诊什么的吧。

“你在那里工作?”

“是啊,我在那工作三年多了啊,是营销主管。”

张杭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职位,虽然不是什么大官,但在父母面前,还是希望能显得有点出息。

“你当晚是什么应酬,都和谁?”

“是和营销部的赵总监,还有渠道部的刘经理,加上我们部门三个同事,一起喝酒,谈下半年渠道拓展的事。”

“然后呢?只是酒局结束后,回家的路上被撞的?”

医生的问题越来越细致。

“也不是......”

张杭犹豫了一下,看了眼旁边的父母,有些难以启齿。

这些都是自己的私生活,当着父母和这么多医生的面说出来,总觉得有些尴尬。

“医生,你问这些干啥?”

张杭忍不住反问道。

“请仔细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老医生的语气很温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这对判断你的病情非常重要。”

张杭心里遐想连篇。

难道撞到头还会影响这些记忆?

但张杭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,说道:

“饭局下午五点就开始了,七点多差不多结束了,我本来想直接回家的,但是我那个对象王紫嫣,我爸妈也知道她。”

张杭瞥见爸妈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:

“我们都谈婚论嫁了,然后她说要来找我,有点事要说,医生,不怕你们笑话,彩礼之前都谈好了,三十万,我爸妈也也借了一些钱,好不容易才凑齐的。”

说到三十万彩礼和父母借钱,张杭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,又是愧疚又是无奈。

三十七岁的人了,结个婚还要父母去借钱凑彩礼,真是活得够窝囊的。

“然后我在王都酒吧门口那边等她,等到了快八点吧?她才来,结果你猜怎么着?”

张杭苦笑一声,带着几分自嘲和愤怒:

“她一来就跟我说,三十万不够了,得要五十万!说要给她弟弟买房付首付!我当时就笑了,真的,气笑了,这不纯纯的伏地魔吗?我家又不是开银行的,我爸妈攒点钱容易吗?我能娶她?我当时就看开了,彻底清醒了,直接就跟她提了分手。”

张杭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描述,但心里的憋闷和那段感情带来的伤害,还是让他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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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事儿也真是邪门。”

张杭摇摇头,觉得命运真是捉弄人:

“我说了分手,心里还挺痛快,觉得摆脱了一个大坑,然后路过那个路口,哼着歌,感觉人生要重新开始了,结果砰一下,就被车撞了,你说我这运气,是不是该去买彩票?”

这时,张杭看到张承文捂着嘴,眼泪流得更凶了,王彩霞更是哭得几乎喘不上气,肩膀不停地抖动。

“爸妈,你们别哭了。”

张杭赶紧安慰他们,心里也很不是滋味:

“我这不是醒了吗?好好的,没缺胳膊少腿。”

“你们放心,以后我肯定好好的,再也不让你们这么操心了。”

“我的事业,虽然刚起步,不算啥,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!以后咱们幸幸福福的,开开心心的生活就挺好的。”

张杭试图给他们画饼,也是给自己打气。

老医生听完,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然后又摇了摇头,说:

“因为你撞到了头部,有......嗯,脑震荡的情况,所以我们需要问得细节一些,评估一下你的记忆和认知功能是否受损。”

他顿了顿,继续问:

“你还记得高中时候的一些朋友或者同学吗?”

“记得啊。”

张杭觉得这问题更奇怪了,但还是回答:

“李苟,外号狗子,我高中铁哥们,不过那小子命不好,前两年听说跑去缅北想发财,结果被嘎了腰子,去年才被救回来,伤了根本,现在好像在老家休养呢,最近两个月没啥联系,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边。”

提起李苟,张杭心里也有些唏嘘。

“你的大学呢?在什么地方上的?”

“在江州啊,江州理工大学,工商管理专业。”

张杭流畅地回答,这怎么可能忘。

“你在大学时期,有没有认识什么特别的人?或者印象深刻的事?”

“就舍友同学啥的呗。”

张杭努力回想:

“我还记得我们班长叫陈华,那小子,学习还行,就是人品不咋地,喜欢在辅导员面前打小报告,给我们穿小鞋,我们宿舍几个人都不待见他。”

“你毕业后,都做什么了?能简单说说经历吗?”

老医生循循善诱。

“毕业之后啊......”

张杭叹了口气,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历史:

“瞎混呗,先是去了深城,在一家小贸易公司干了半年,没啥起色,然后又跑到魔都,换了两三份工作,都是基层销售,累死累活也攒不下钱,在外头混了四五年,感觉没什么出息,也没脸待下去了,就回鹤城了,机缘巧合进了林祥食品,从业务员干起,熬了三年,去年才当上营销主管。”

张杭说得轻描淡写,但其中的辛酸和挣扎,只有自己知道。

三十七岁,混了个小主管,在鹤城这种小城虽说优秀,但离年轻时幻想的光宗耀祖、出人头地,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
“你有过几段恋情?”

老医生的问题开始涉及隐私了。

张杭顿时有些尴尬,看了眼父母,支支吾吾不太想说。

当着父母的面坦白情史,这太社死了。

“必须如实回答。”

老医生的语气很严肃。

“是......是指正经的处对象对吧?”

张杭想确认一下范围。

“包括一夜情,约会,所有两性关系。”

老医生补充道,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。

“这......嘿嘿。”

张杭老脸一红,更加不好意思了:

“这怎么好意思说啊。”

张杭求助似的看向父母,希望他们能离开,谁知道二老擦了擦眼泪,就站在那里。

“你说吧。”

王彩霞语气坚定地说:

“儿子,你说吧,你说什么,我们都能接受的。”

张承文也用力点了点头。

看着他们通红的眼睛和担忧的神情,张杭心一横,算了,都这样了,还有什么不能说的。

“这......”

张杭深吸一口气,像做汇报一样开始陈述:

“正经的处对象,有五个吧,然后,不正经的,嗯,就是一夜情或者约的,大概也就十个八个的吧。”

说完张杭都觉得脸上发烫,赶紧补充道:

“不好意思啊,爸妈,医生,让你们看笑话了,年轻时候不懂事,瞎玩。”

老医生追问细节:“五个对象,都是谁,还记得名字和大概情况吗?”

“记得。”

张杭掰着手指头数:

“第一个叫吴晓雪,在大学里处的,是大三下学期才开始,算是我的初恋吧?”

“其实也不算,之前追过几个都没成功。”

“第二个叫陈菲,是我在魔都那边打工的时候认识的,同行,交往了半年多,性格不合分手了。”

“第三个叫马艳,在广城打工的时候认识的,不是我们这行的,交往了一年,她家是外地的,后来她回老家了,就分了。”

“第四个叫周悦,也是在魔都认识的,朋友介绍的,只谈了三个月,感觉不合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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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然后回到鹤城,认识了王紫嫣,就是刚才说的那个,交往了两年半吧。”

张杭一五一十地交代,感觉自己像个被审讯的犯人。

老医生听完,在本子上记录着,然后说:

“好的,张先生,你现在思维很清晰,这是好现象,但你的情况......嗯,身体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和观察,你需要好好休息,出院的话,如果可以,我们会通知你的,现在我们先出去,包括二位父母,让患者好好休息一下。”

说完,老医生示意了一下,两位年轻医生跟着他离开了病房。

张承文和王彩霞虽然不舍,也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出去了,老妈还在不停地抹眼泪。

房间重新安静下来。

张杭长长地舒了口气,重新躺回床上,感觉比应付一场大客户还累。

“搞什么飞机啊?问得这么详细,连睡过几个女人都要问?”

张杭心里充满了疑惑:

“难道撞个车,还会得失忆症?可我什么都记得啊,连王紫嫣她弟叫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
张杭想找手机看看时间,或者给公司领导发个信息报个平安,却发现手机根本不在身边。

“手机呢?撞丢了?还是被爸妈收起来了?”

张杭有点着急,没有手机,感觉跟世界失联了一样。

无聊之下,他只能偏过头,看着窗外的树木。

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,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芒。

轻风拂过,树叶微微晃动,发出沙沙的声响,一派宁静祥和。

“唉,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院了。”

张杭无奈地想。

“脑袋伤到了?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?比如突然脑梗什么的?”

一丝担忧浮上心头:

“还是老老实实听医生的吧,别作死。”

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,虽然我这本钱也没多少了。”

“唉,人到中年啊......”

一股深沉的疲惫和迷茫感再次袭来:

“我还是一事无成,也一无所有。”

没有存款!

没有房子!

没有车子!

没有像样的婚姻!

连工作现在都可能岌岌可危。

但很快,张杭又强行振作起来:

“不过,有志者,事竟成!只要肯努力,总有翻身的机会!”

这话与其说是信念,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。

他望着天花板,思绪飘远。

“都说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。”

“其实说的更多的是能早一点干家务,懂事罢了。”

“真正看透这个社会的本质,明白人情世故的残酷,我好像是三十三四岁才慢慢摸到点门道。”

“二十多岁的时候,跟个傻逼一样,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,结果被世界打得鼻青脸肿。”

“现在明白,也不算太晚吧?”

他试图安慰自己:

“以后的几年,咬咬牙,好好努力,争取在林祥那边再往上爬一爬,当个部门经理什么的,多赚点钱,好好孝敬爸妈,让他们别再为我操心。”

“我绝不会,一辈子都这样普普通通,窝窝囊囊!”

一股不甘心在胸中涌动:

“我的人生,必将多姿多彩!”

“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年辉煌,我也要奔着那个目标而努力!”

这信念,像是在黑暗中为自己点燃的一盏微弱的灯,虽然光芒不大,却支撑着他,不至于被现实的沉重彻底压垮。

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,在时而无助,时而自我激励的情绪波动中,等待着未知的下一步。

接下来的日子,过得单调而漫长。

每天清晨七点,准时会有护士来抽血,那冰冷的针头刺入血管的感觉,成了他唤醒一天的独特方式。

上午九点开始输液,不知道是什么药水,透明的,一滴一滴流入身体。

下午一点,有时还会再抽一次血,仿佛他的血液是什么珍贵的研究样本。

下午三点,还要收集尿液送去检验。

“这检查也太频繁了吧?”

有一次,张杭忍不住对来抽血的年轻小护士抱怨:

“我就是被车撞了一下,怎么感觉像得了什么疑难杂症?”

小护士戴着口罩,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,睫毛很长,她熟练地绑上压脉带,轻声说:

“先生,这都是为了您的健康负责,医生需要全面的数据来判断您的恢复情况。”

她的声音很温柔,动作也很利落,一针见血,几乎感觉不到疼。

看着她离开的背影,张杭忽然觉得,住在这私立医院好像也不全是坏事。

至少这里的护士,个个都身材高挑,眉眼精致,虽然戴着口罩,但那气质和态度,比公立医院好了不止一点半点。

果然是钱花到哪里哪里舒服啊。

“唉,就是不知道这钱最后算谁的。”

张杭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:

“撞我那女的,看样子是全责吧?医药费她得掏吧?可别到时候扯皮。”

这种对钱的焦虑,几乎成了本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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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岁,没有积蓄,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。

住在这种一天可能就要上千的地方,即使暂时不用自己掏钱,也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慌。

父母每天都会来,通常是中午和晚上,带着保温饭盒,里面是家里做的清淡饭菜。

他们穿着还是很朴素,老妈还是那几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衣服,老爸的皮鞋边缘也磨损得厉害。

看着他们这样,再对比这高档的病房环境,张杭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割裂感。

“爸,妈,你们别天天跑这么勤了,我这儿有医院配餐,挺好吃的。”

张杭一边吃着老妈做的西红柿鸡蛋面,一边说。

这面味道熟悉,是家的味道,让他感到一丝温暖和踏实。

“那怎么行!”

老妈立刻反对:

“医院的饭哪有家里做的有营养?你现在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。”

她说着,又给张杭夹了一筷子青菜。

“你妈说得对。”

老爸闷闷地接口:

“你就安心养着,别的不用操心。”

张杭看着他们,心里五味杂陈。

他们好像比以前更瘦了,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。

是因为照顾我累的吗?

还是因为帮我凑那三十万彩礼,压力太大了?

想到那三十万,他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。

钱没花出去,婚也没结成,还差点把命搭上。

这都叫什么事儿!

“爸,妈,那三十万......”

张杭迟疑地开口:

“等我出院了,还回去吧,咱们别欠别人家钱了。”

王彩霞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,别过头去。

张承文拍了拍他的肩膀,声音有些沙哑:

“傻孩子,这些不用你操心,只要你人好好的,比什么都强。”

话是这么说,但张杭心里的愧疚感丝毫未减。

三十七岁了,还要父母为我背债,这算什么儿子?

就这样,在无聊的检查、父母小心翼翼的陪伴和自己内心的反复煎熬中,过了一周。

第八天早上,那位老医生又来查房,又问了几个类似的问题,比如今天感觉怎么样,还记得昨天吃了什么吗,然后他看了看手里的记录本,对张杭和父母说:

“恢复得不错,生命体征平稳,检查指标也基本正常,今天可以办理出院了。”

“真的?太好了!”

张杭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。

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消毒水味道的地方了!

中午,张承文和王彩霞来接他。

他换上了他们带来的衣服。

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和一件格子衬衫,穿在身上,感觉比病号服自在多了。

“爸,妈,我手机呢?”

走出病房,张杭立刻问道。

没有手机的日子,感觉自己像个原始人。

“手机当时撞坏了,屏幕都碎了,开不了机。”

张承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盒子,递过来:

“给你买了个新的,苹果的,最新款。”

张杭接过盒子,愣了一下。

最新款的苹果手机?

17吗?

这可不便宜啊!

爸妈什么时候这么舍得花钱了?

他们平时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。

“爸,这太贵了吧?”

张杭有些迟疑:

“买个便宜点的能用就行了。”

“没事,你之前那个不是也用很久了,换个好的。”

王彩霞连忙说,眼神却有些飘忽。

张杭心里虽然疑惑,但也没多想,也许他们是觉得大难不死,想给自己买个好东西压压惊?

或者,是撞我那人赔的钱到位了?

张杭迫不及待地拆开盒子,拿出手机。

开机,激活。

然后问题来了。

“我手机卡没了?”

张杭看着空空如也的卡托。

“嗯,当时可能也丢了。”

张承文回答:

“等你身体好点,再去补办吧。”

“那我微信、Q怎么办?没手机号收不到验证码啊!”

张杭有点急了。

社交圈子,工作联系,可都在那里面呢!

“通讯录什么的都没了,慢慢找回来吧。”

王彩霞安慰道:

“你先养好身体要紧,给你买了个新卡,你先凑合用着。”

张杭心里一阵烦躁,但看着父母担忧的脸,只好把抱怨咽了回去。

算了,人没事就好,其他的慢慢来吧。

忽然,张杭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。

“对了,爸,妈,我工作呢?我住院住了这么久,公司那边怎么说的?我得赶紧给赵总监打个电话解释一下。”

他一边说着,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领导请假,或者至少报个平安。

张承文和王彩霞对视了一眼,脸上都露出了为难和紧张的神色。

“儿子,你别激动。”

张承文按住他的肩膀:

“你那个工作,没了。”

“什么?”

张杭声音猛地提高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

“怎么可能?我被车撞了,属于工伤吧?他们凭什么辞退我?赵总监他们知道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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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辛苦苦熬了三年,好不容易才坐上营销主管的位置,说实话薪水挺高的了,怎么说没就没了?

张承文顿时更加紧张了:

“儿子,你别激动,千万别激动!对身体不好!”

王彩霞则流着泪说:

“儿子,是我,是我主动去找你领导说的,我说你身体不好,需要长期休养,不能再上班了,你刚出院,还想着工作?我不答应!工作那边给了一些补偿,不少呢,够你用一段时间了,最近这段时间,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里休养,哪儿也别去!”

“妈!你......你糊涂啊!”

张杭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,感觉眼前阵阵发黑:

“你怎么能替我做主呢!那是我的工作!我好不容易才......爸啊!我妈误我啊!”

张杭捶胸顿足,心疼得直抽抽。

那不仅仅是一份工作,那是他在鹤城安身立命的根本,是一点点建立起来的、微薄的自信和尊严!

没了工作,拿什么养活自己?

难道还要靠父母养着吗?

张承文看着他这副样子,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,有心疼,有无奈,似乎还有别的什么,但他当时心烦意乱,根本没心思去解读。

“以后该出息还是会出息的。”

张承文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安慰他。

“是呀,是呀。”

王彩霞抹着眼泪附和:

“我儿子这么能干,还怕找不到好工作吗?先养好身体再说。”

张杭看着他们,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自己。

能怪他们吗?

他们也是为自己好,怕自己身体没恢复好就去工作,再出什么问题。

可是......可是他们根本不明白,失去这份工作,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
意味着,真正的一无所有,一切都要重头再来。

张杭颓然地低下头,感觉刚出院的喜悦被现实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。
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。

“那,撞我那人,赔了多少钱?”

张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。

如果有足够的赔偿,至少能支撑一段时间,让他慢慢找工作。

“进去了。”

张承文简短地回答,眼神里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冷意。

那一瞬间!

张杭竟然从一向温和的父亲身上,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。

像是久居上位的那种压力。

“进去了?拘留了?还是判了?”

张杭追问。

“你别操心了,反正没赔什么钱,这方面有我们呢,你好好在家里养着就行。”

王彩霞急忙打断,语气有些急促,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。

没赔什么钱?

人还进去了?

这怎么回事?

张杭心里疑窦丛生,但看着父母明显不愿多说的样子,他也只好暂时按下满腹的疑问。

张承文走到路边,挥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。

张杭像个木偶一样,跟着父母坐进车里,报出那个熟悉的地址:

“师傅,去枫叶镇,二道街那边。”

坐在后排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张杭手里攥着那个崭新的、却毫无用处的手机,心里一片冰凉。

工作没了,社交圈断了,赔偿指望不上,这未来,一片黑暗啊。

张杭不死心,再次尝试登录微信和Q,结果依然是无法登录,密码全都不对,密保什么的早就忘了,改密码需要手机号验证。

“什么都没了。”

张杭颓然地把手机扔在座位上,靠在椅背上,闭上了眼睛。

下载了个KS短视频,机械地滑动着屏幕。

里面依旧是那些熟悉的内容,搞笑的,擦边的,炫富的......以前看着还能乐呵一下,现在只觉得吵闹和虚假。

别人的生活看起来都那么精彩,只有自己,活得像一出悲剧。

车子颠簸着,驶离了繁华的市区,开往那个他出生、成长,如今却感觉有些陌生和压抑的小镇。

心里不由叹息连连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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